尸壁之后，是一片更为荒芜的乱石旷野。楚牧元跌跌撞撞地奔行了数十里，终于找到一处还算隐蔽的岩洞，一头栽了进去，陷入了昏沉的疗伤之中。
殉爆的内伤与强行逆转功法的后遗症，让他的五脏六腑如同火烧。
不知过了多久，当他再次睁开眼时，世界彻底变了。
那层曾让他恶心反胃的暗红色“血翳”，此刻非但没有消退，反而变得愈发鲜艳、纯粹。它不再是模糊的光影，而是如同覆盖在万物表面的一层流动的釉质。
岩洞的石壁在他眼中，是斑驳的、夹杂着土黄与灰黑的能量流；地上爬过的一只不知名毒虫，体内那幽绿色的生命核心清晰可见；甚至连空气中浮动的尘埃，都拖着淡淡的灰色尾迹。
最诱人的，是他自己伤口处流出的血液。那暗红的液体，在“血翳”视野下，呈现出一种近乎璀璨的、鲜活欲滴的亮红色，仿佛某种极致美味的酱汁，散发着甜美的芬芳。
他下意识地伸出舌头，舔了舔嘴唇。
“看，这才是世界真实的模样。”燕赤霄的声音在他识海中幽幽响起，带着一丝满足的笑意，“灵气、生命、情感……本质上都是可以被度量的能量。强者吞噬弱者，不过是能量的转移。抛开那些虚伪的道德，众生皆血食。”
楚牧元没有反驳。
他痴迷地注视着自己指尖那滴鲜红的血液，第一次，他不再感到排斥与恶心，反而从那扭曲的色彩中，感受到了一种异样的、残酷的美感。
伤势在缓慢恢复，但那种源自灵魂深处的饥饿感却愈发强烈。
第两百三十天。
楚牧元体内的伤势已在数次猎杀低阶异兽后基本痊愈。他如同一尊行走的雕像，满身煞气地站在一处低洼地中。
“吼——！”
一道黑色的闪电从侧面袭来，快得几乎无法用肉眼捕捉。那是一头筑基后期巅峰的“裂魂豹”，以速度和撕裂神魂的音波攻击而著称，是这片区域的顶级掠食者。
换做之前的楚牧元，面对这等强敌，必然会提前布置陷阱，利用智慧周旋。
但现在，他只是缓缓抬起了头，那双燃烧着暗红鬼火的眼瞳，精准地锁定了裂魂豹。
他甚至没有拔出背后那根锋利的兽骨。
在裂魂豹的利爪即将触及他咽喉的瞬间，他动了。没有后退，而是不闪不避地迎了上去。
在他的“血翳”视野中，裂魂豹体内狂暴的灵力流转轨迹、每一处能量汇聚的节点，都清晰得如同掌上观纹。他轻易地侧身，避开了足以撕裂金铁的致命一击，手臂如铁钳般探出，一把扣住了裂魂豹的后颈。
裂魂豹发出一声惊怒的咆哮，试图挣脱，但楚牧元的手指仿佛生长在它的血肉之中，纹丝不动。
一场本该是生死时速的搏杀，瞬间演变成了一场毫无悬念的虐杀。
楚牧元没有立刻扭断它的脖子。他将脸凑近，几乎贴在了裂魂豹因为恐惧而剧烈收缩的瞳孔上。他能清晰地“看”到，这头畜生体内的生命精气与那股纯粹的“暴虐”情感，正在因为极致的恐惧而沸腾。
他缓缓催动功法，开始抽离。
裂魂豹庞大的身躯剧烈地颤抖起来，发出的不再是咆哮，而是凄厉、痛苦、如同幼崽般的哀嚎。它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正在被一点点地吸走，那种无能为力的绝望，让它的情感能量变得更加“美味”。
楚牧元闭上了眼睛。
一股前所未有的、令人战栗的快感，从他与裂魂豹接触的掌心传来，瞬间席卷全身。
那不是单纯的力量增长，而是一种凌驾于另一个生命之上、随心所欲地操纵其生死的绝对主宰感！
这股快感如最猛烈的毒品，瞬间填补了他内心那因家族覆灭、爱人背叛而留下的巨大空虚。仇恨与痛苦的伤疤，仿佛在这一刻被这病态的愉悦彻底抚平。
他终于明白，燕赤霄没有骗他。
杀戮，真的可以让人上瘾。
第两百三十九天。
楚牧元终于抵达了此行的终点——埋骨坑。
这是一个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巨大盆地，仿佛天穹塌陷后留下的一道疤痕。从边缘望下去，整个盆地由无尽的白骨堆积而成，形成连绵不绝的苍白山峦。而在骨山之间，流淌着由液化的煞气汇聚而成的黑色长河。
这里是死亡的国度，是怨念的海洋。
一股混杂着“狂热”、“死忠”与无尽“杀伐”之意的庞大残响，如同海啸般扑面而来。这股力量，足以让任何金丹修士的道心瞬间崩溃。
然而，楚牧元站在坑边，满身干涸的黑血，脸上却露出了一种近乎迷醉的神情。
他没有感到恐惧，没有感到压抑。
他只感到一种诡异的……亲切感。
就像一个远行多年的游子，终于回到了自己破败却熟悉的故乡。
“嗡嗡嗡……”
就在这时，他胸口处，那枚一直沉寂的家传玉佩——【道心鉴】，突然疯狂地颤抖起来，并透出衣衫，散发出冰冷刺骨的寒意，仿佛在对他发出最严厉、最急切的警告。
若是半年前的楚牧元，必然会立刻警醒，审视自身。
但此刻，他只是不耐烦地皱了皱眉，伸手按住了那块不断震动的玉佩。
“吵闹。”
他低声吐出两个字，语气中充满了嫌恶。玉佩的寒意，让他那沉浸在主宰快感中的灵魂，感到了一丝不悦。
他松开手，不再理会这最后的警示。
他张开双臂，仿佛要拥抱这片人间地狱，深吸了一口那混杂着腐朽与死亡的空气，脸上露出了一个扭曲而满足的微笑。
“这里……才是我的世界。”
话音落下，他无视了【道心鉴】越来越微弱的哀鸣，迈开脚步，一步一步，坚定地走下了那铺满累累白骨的斜坡，走向了那片能赋予他无上力量，也终将吞噬他一切的魔道深渊。
